【王牌特工/蛋哈】睡前一刻

任谁都能看出艾格西正生着气——走路横冲直撞的,嘴角还明显地向下撇着。
他们正在进入卧底身份暴露的第二阶段——销毁一切通讯工具,放弃前往安全屋躲避的打算,正式转入地下。
梅林在失联前的最后一通电话里为他们提供了最近的旅店地址,他们在公路旁弃车而去,一路便朝着那间破破烂烂的乡村旅店前进。
柜台里吸着烟的西班牙女人在艾格西往她的内衣里塞了一卷钞票后就耷拉下眼皮,装作没看到哈利衬衫上那块半干的血渍。哈利伸出手,艾格西却抢在他之前一把拿走了柜台上那把油腻腻的黄铜钥匙。
房间里是一张双人床,艾格西一屁股坐在那张床上时,床垫里老旧的弹簧发出了凄惨的“嘎吱”声。他被吓了一跳,这才像是忽然反应过来一样,规规矩矩地坐到落地台灯旁的圈椅上——他还是在生气,哈利可以通过他昂着下巴的姿态观察出来。
他当然知道艾格西为什么而气。
这是哈利作为“加拉哈德”回归的第一次任务——关于代号的问题,他们始终没能商量出个结果来,艾格西似乎很满意于这种重名的状态,他就是以这个理由坚持参与进这次任务中的。而现在,也正是因为他的一时冲动,毁掉了本该顺利完成的任务,哈利的任务。
按理来说哈利才是更有理由生气的那个人,他应该操着那口优雅的贵族腔,像一台精密运作的仪器那样,源源不断地往外吐出毫不留情的批评,这样或许艾格西心里还能好受一些。
但他没有。
他只是把整个房间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然后脱去那件被血染污的西装,径直走进浴室。

简陋的木板门隔绝了浴室里的水声哗哗,没有哈利在的空间里,艾格西终于绷不住生气脸,挫败地把头埋在了手臂之间。
只是单纯地搞砸了任务并不能让他如此沮丧。他早已过了战战兢兢的新手期,即便是和哈利一起,艾格西也有绝对的自信能表现得不逊于自己这位导师。但许是那份信心膨胀得太满,他在看见向哈利视线盲区飞去的那枚子弹时,放过了手上正交战的对手。
哈利的动作比他想象中要快,艾格西在发现对方已有准备的当下就意识到自己犯了个怎样的错误。从他手里逃掉的对手拉响了警报,而后他们就辗转在了逃亡的路上。

自始至终,哈利没有责备他一个字。

他本该珍惜这个机会,好好服个软道个歉,可也不知怎么回事,一见到哈利那副不甚在意的模样,怒气就比其他情绪更快地蹿升上来。一开始他是气他自己,后来他又气哈利连一点说教都吝啬给予,再接着,就连哈利要拿那把脏兮兮的钥匙都能让他怒火中烧了。
这场莫名其妙的气,居然就这么持续到了现在。
哈利很快就从浴室蒸腾的水汽里迈步出来,艾格西从自己的手臂里默默抬起眼打量他,他注意到哈利并没有带着他在这个季节惯穿的丝质睡袍(也有可能是带着的,只不过在弃车的时候弄丢了,艾格西后知后觉地想到),而是套着一件再普通不过的灰色圆领棉质T恤。
这个熟悉的场景让他有那么一瞬间的触动。他记得哈利在失忆的那段时间里,平日便是穿着类似的内搭,外罩一件长袖外套。
“去洗澡。”哈利说。
这是他们从任务现场撤退以来,哈利对他说的第一句无关任务的话。
于是艾格西乖乖听从了——低着头,看也不敢再看他一眼。
艾格西在花洒淋下的温水里乱糟糟地想了许多,他想是该道个歉,无论是为了任务,还是为那非比寻常的保护欲。可哈利会怎么说呢?他多半会拧起眉头,客气而又礼貌地令他“下次不要再犯”。
想着想着,竟是世界末日到来前一般的绝望。
那阵一时冲动下鼓荡起来的怒火正慢慢熄灭成一个小小的火星,扑腾两下,终于被不怎么烫的洗澡水浇熄了。
不敢用洗手台上放着的浴巾,艾格西只得随手撸了几下湿淋淋的头发,耷拉着脑袋走出去。
哈利就坐在方才艾格西坐着的圈椅上,随手翻着一本口袋大小的书。听见他出来,男人微抬起头,他在看到艾格西还往下不停滴着水的湿发时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过来,艾格西。”
等到他没精打采地拖着脚步走过去,哈利又示意他在自己面前蹲下。艾格西照做了。紧接着哈利便不知从哪里变出了一条毛巾——自带的,他看见毛巾底部绣着的“K”字纹样了。他把毛巾罩在了艾格西头上,认认真真地给他擦起了头发。
艾格西有些惶恐——他甚至有些受宠若惊了,慌慌张张地便要夺过毛巾自己接手。而哈利只是使了个巧劲,就让他的抢夺落了空。他只好默不作声地任他摆弄。
“我很抱歉……”终于,他结结巴巴地说,道歉的话一旦开了个头,后续就说得越来越顺畅,“我不应该贸然插手你的战斗。我还是太心急了,看见那个人往你那里去我就……”
“艾格西。”
哈利打断了他的话,艾格西茫然地抬起头看他。落地灯昏黄的暖光模糊了岁月在他面部刻下的几道深痕,总是梳得一丝不苟的棕色短发蓬松起来,软绵绵地待在他的头上。他忽然发现这身打扮让哈利整个人显得不可思议的柔软。
艾格西保持着那个微微仰起头的动作,等待哈利说出下一句审判——他希望这个暂停能再持续得再久一些,他从没感觉他们离得这样近过。
哈利把书扣在一旁,他交叠起十指沉吟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说起的却是另一个话题:“你还会做梦吗?”
艾格西却不用半秒就明白了他在说些什么。
那是他深埋在心底的噩梦。有一段时间,差不多就是哈利刚刚“死亡”的日子,他总是在梦里看见瓦伦丁一枪贯穿哈利的眼窝。哈利染了血的眼眶在他面前不断放大,随着一个慢镜头的推移,男人那在他心里永远高大的身躯颓然倒地。他每每喘着粗气从梦里惊醒,一摸眼角,满手分不清是冷汗还是眼泪的水滴。
后来他知道哈利没死,于是便不再梦到这些血腥的场景,取而代之的是哈利那双温和但满是疏离的棕色眼睛。有时是他刚刚走进一间屋子,有时是他们在初遇的酒吧里,梦里的哈利或是休闲打扮,或是一身西装革履,唯一不变的,是他仿若陌生人一般冷漠的表情。
艾格西和哈利提及过前一个梦,在任务之前,他开着玩笑说这次绝不会让哈利受一丁点伤的时候。他语气轻松,哈利反倒肃着脸多看了他好几眼。艾格西万万没想到当时没回话的男人把问题一直留到了现在才说,猝不及防之下,他嗫嚅了半天也没能给出一个准确的答复。
没有等到他的回答,哈利似乎也不急着追问,而是自顾自地往下继续说。
“我也做梦,”他顿了一下,斟酌着用词,“……一些不好的梦。我不认为梦是毫无由来的幻象,事实上,在我失去记忆的时候,梦境也从未放过追逐我的脚步。”
“但是艾格西,你所害怕的,终将成为你所珍惜的。”哈利的语调温和,他放慢了语速,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艾格西,“然后,你会为之坚强。”
艾格西认为一定是因为哈利没有眨眼睛传染了他,才害得他眼眶发热,视线模模糊糊的,聚焦不到眼前的人脸上。他用力闭了一下眼睛,这才把差点夺眶而出的液体狠狠地逼了回去。
哈利就在他努力调整情绪的时候把灯关掉了。他走到床边,翻身上床,动作轻巧得让那些不听话的弹簧都只发出了微弱的抗议。他占据了床铺的半个位置,自觉地留下了身边的一半。于是艾格西吸了吸鼻子,也学他那样轻手轻脚地爬上床。
“你现在……还做梦吗?”他在哈利背后小小声地问。
久久没有回应。就在他以为哈利无视了这个问题已经沉沉入睡之时,从床的另一侧传来了他迟到的回答:“是的,艾格西。”
窗外的一点月光把哈利的背影衬得像一只匍匐的巨兽,如果再靠近一点,它的轮廓就越缩越小,直至与床上那个侧卧着的男人完全重合。艾格西借着那点光亮细细观察着哈利T恤上的布料纹理——他在意识到自己凑得太近了之前,身体就先他一步做出了反应。
起初只是一条搭在腰际的手臂,接着另一只手也从腰下整个穿过去,承担着身体的重量,形成一个紧密的闭环。他环抱着月影下的巨兽,稍微一动,阴影便重叠着婆娑起舞。
薄薄的衣料挡不住喷洒在背后的灼热鼻息,哈利只是微微挣了挣,背后的人就整个贴了上来,手脚并用地抱住了他。
他轻轻叹了口气,然后缓缓闭上眼睛:“下次不要再犯。”
艾格西用脸颊蹭了蹭他的脊背当作回应。

End.

26 Oct 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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